身衣裳,一身单的,一身棉的。当然不见的非要送成衣,送两身布料过去也行。说的轻巧,无论是布料还是成衣,都不会是白来的。山里的农民红汗黑流在地里刨挖上一天,都挣不下两毛钱,他拿啥去扯布料,买成衣呀?绝大多数人家给媳妇送过去的都是自己纺织出来的粗土布。什么叫多,什么叫好?只有把东西抱在一起比较了才能显出多少,显出好坏。山里人还就是爱比,尤其是一家要是有个三两个女儿,那比头就更大。
吴根才就有三个女儿,麦罢送馍的时候,他们家最热闹。吴根才的三个女儿真的和三朵红艳艳的花儿一样,一个比一个开的圆,一个比一个长的好。三个女儿许给的三个婆家,也都是马沟河里有名的人家。大女儿梨花许给的是郭安屯的大儿子郭解放;二女儿桃花许给的是李丁民的二儿子李天喜;三女儿杏花更是在半岁上就让上马坡的支书牛三娃用银项锁套去,订给他的独生儿子牛俊强。这三个亲家都是四十里马沟当当响的人物。尤其是牛三娃更是千人大村的支书,村里条件好,家里条件更好,每年总是买了最好的东西往吴根才的上房院里送,往杏花的手上送。每年让儿子俊强送过来的无论是成衣还是布料都是从供销社买来的细洋布,夏天冬天的两身衣裳也是分的清清楚楚,夏天是府绸衫子洋布裤,冬天是斜纹袄条绒裤,毛围巾线袜子也是少不了。这就让郭安屯和李丁民不好往上跟,卧马沟的自然条件不好,两家男娃又多,手头上没有钱票子,有心没力装不起人。
实际上吴根才和改改也不是挑剔人的人,亲家送来啥就是啥,从来也没有把三家送来的东西放在一起比个高低多少,只是堵不住旁人的嘴罢了。
又割倒麦了,又该给媳妇送馍送衣裳了。水仙就和李丁民商量今年给桃花送些啥。爱慕虚荣,是人就有这样的思想,多少轻重而已,尤其是头发长的女人,谁都想让人夸说好,谁都不想让人背过脸说不好,水仙也不例外。李丁民是个现实的人,他嘴里吧唧着旱烟说:“这有啥好商量的,有啥送啥,根才和改改还会和咱计较个这?”水仙就说:“咱总不能年年都送过去一圪节粗土布,根才和改改是不说,但旁人还说哩。桃花杏花是亲亲的姐妹,长得也是一样样好看,但身上穿的衣裳不一样,出来就让人看着不一样。”李丁民剜装着烟丝说:“咱不能和人家三娃比,三娃家里条件好,就俊强一个独生儿子。咱三个,还供养着一个大学生,根才又不是不知道。”水仙也知道不能和上马坡的牛三娃比,但她总觉得有些亏欠桃花,就说:“要不把喜儿婆家送来的一身洋布花花给桃花送过去,反正喜儿还小,将来有穿好衣裳的时候。”
他们的小女儿喜儿去年也说订下婆家了,前两天麦罢送馍,才送过来一身细洋布,喜儿的身架子还没有长开,水仙舍不得截剪了让喜儿穿。就想给桃花送过去,让桃花也鲜鲜亮亮地穿一回洋布衣裳。在山上农村,出嫁前没有穿过一件洋布衣裳的女娃子多的是。在山上农村像水仙这样把女儿婆家送过来的细洋布料子,再送给媳妇的也多的是。有时候一块细洋布料子送来送去的最后还能再送回到最初扯这块布料的人手上,这不是在说故事,这是中条山上真正有过的事情。那个年代中国的农民就生活在这样的现实环境里,他们美丽漂亮的女儿连一件可心好看的洋布衣裳都穿不起。
李丁民抽咂着旱烟,不吭声了,也就是说他同意了水仙的想法。谁不想风风光光地在人面前好看好看。
和李丁民水仙差不多一样,彩兰和郭安屯也在炕上商量着该给儿子没过门的媳妇送些什么。彩兰更发愁,每年割倒麦她都得准备三份东西。三个儿子解放、土改、互助都说下媳妇了,都得送一份东西。再过两年小儿子公社也就该说媳妇了,她还得再加一份。娃子多了真是罪孽多呀。彩兰还有不如水仙的地方呢,水仙手紧了,没钱给儿媳妇扯买洋布,但她起码箱子柜子里满满当当压着自己纺织出来的粗土布,紧了有送的东西。彩兰给儿媳妇扯不起细洋布,箱子柜子里也是空空荡荡的连粗土布她都没有纺织出来。彩兰实际上是个好吃嘴怕动弹的懒女人,平素间她只想得是个吃。别的女人得下空儿不是摇车纺棉花,就是踩机抛梭织粗布,总也不让手闲下来。彩兰得了空儿不是睡懒觉,就是琢磨着怎样搭锅燎灶地吃一顿,甚至懒的不想动针线纳鞋底,让男人脚上时常踢趿着一双跟不上脚的烂鞋。这阵子割倒麦该给儿媳妇们送馍送衣裳了,她倒发起愁。
郭安屯吊着脸不高兴地埋怨说:“早些都干啥去了,别的女人一后冬织好几机棉布,你一后冬都干些啥?就知道搭锅燎灶煮油烙饼,就知道个吃。”郭安屯一说这话,彩兰就不高兴了,她把小眼睛瞪圆瞪大,尖着嗓子叫道:“我就吃咧,我连吃的功劳都没有了。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拉扯大,白白地陪送给他们不说,还要一年送这送那的,我是往外招儿子,又不是往回娶媳妇。凭啥还要给她们扯衣裳,反过来她们倒是应该给我儿子扯送衣裳。”
“我看你是皮紧了,想挨拳了不是。”听了彩兰不讲理的吵叫,郭安屯差点从炕上跳起来,现在实在是上了点岁数,火气小了,身子也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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